前不久上演的话剧《切·格瓦拉》在文艺界和思想界引起广泛争鸣。由此引发的一些深层次思考已远远超越了该剧本身。日前,该剧编剧黄纪苏先生,针对时下对《切》剧的一些质疑接受了记者采访,全面阐释了《切》剧的创作思想和他心目中的格瓦拉精神。
以下记者简称“记”,黄纪苏简称“黄”
记:请谈谈创作《格瓦拉》的初衷,另外,您认为格瓦拉精神的时代内涵是什么?
黄:急剧演进的社会历史,给我们留下许多值得深思的东西。去年恰逢格瓦拉逝世39周年,又处亚洲金融危机和世界经济急剧动荡之中,大家不约而同想到了格瓦拉,把格瓦拉作为一个伟大论坛的索引,将社会贫富、公平与效率、人性与历史、国家与革命、全球化与人类未来重大问题展开论辩。我们把格瓦拉打造成一条大船,来承载我们的思想。整个戏剧格瓦拉是革命和正义的象征,我们遵循的是格瓦拉自身的性格逻辑。
有人说格瓦拉离现实太远了,我要说格瓦拉离我们其实很近。现实当中缺少一种格瓦拉精神,而缺少的正是我们最需要的。格瓦拉一生当中的三次出走,特别是第三次功成名就后再次成为一名普通战士,就是他对旧世界彻底否定、对正义理想社会不屈不挠追求精神的深刻写照。
记:对这部“主题先行”的史诗剧,有媒体打出“春风沉醉的京城夜,有人在叫卖红旗下的蛋”的质疑话语,这种观点,您如何评说?
黄:这是一种很情绪化的说法。言下之意是说:你们不过是兜售革命,把叫卖格瓦拉作为谋取名利的手段;你们不过是一些先锋戏子,不过是演戏。我对这种说法很同情。不少观众也在场上说,我在戏剧气氛中很受感动、很受震撼,我愿意在这种气氛中多呆一会儿。我出了门怎么办?我马上又回到了一个春风沉醉的世界里,又回到了一个风月无边的社会里。请你们说句老实话,你们自己说的话你们相信不相信?……实际上所有这些疑问都提出了一个非常深刻的问题:你们仅仅是一种戏剧行为,还是一种社会行为。一位东北来京看戏的学生就直言问我,“既然是一种宣传平等、理想的戏,为什么票还分三、六、九等呢?”我要解释的是,我们是在一个体制内运作,在一个大的体制内宣传一种理想。我们尽量做为一种社会行为,而不仅仅是演戏。为此,我们做了两件事。其一我们是集体创作,而不是搞剧本中心制、导演中心制,提倡一种平等合作的关系。其二所有主创人员,都是义务劳动,没拿任何报酬,把部分票款捐给贫困学生。另外,此次专设25元的学生票。这在一些大型剧场是没有的。我们希望一些年轻的观众来,因为他们是社会的未来。所以我们没有把格瓦拉当作一个时尚符号、一个消费符号。如果那样,我们也许会把格瓦拉的戏写得非常罗曼蒂克、非常迷人,我们着眼和提取的是格瓦拉的精神内涵。
记:目前对该剧的评论当中,有些观点相当尖锐,比如有人提出《切·格瓦拉》是“有话无剧的话语霸权”,对此,您持什么态度?
黄:这种说法可以说是对话剧非常不了解,对六七十年代以来世界戏剧、特别是先锋戏剧发展不了解。实际上我们以前看到的一些戏剧都是从易卜生、肖伯纳那里继承下来的,属于自然主义和现实主义的,是戏剧庞大家族中的一支。话剧还有另外一种,可以是无剧的,不要情节,不要矛盾冲突和人物。比如布莱希特和美国的一些辩论剧都是如此。所以说上述观点是非常拘泥和狭隘的。至于说“话语霸权”,也有人指出:人家愿意“风月无边”,何妨你们“风雷激荡”?这话没有错,是一种艺术民主。但其中也有认知和立场上的因素。我认为,文艺本身不光是为娱乐、取悦观众的,还有教化和启迪灵魂的作用。《切·格瓦拉》不是一部让人人都舒服的戏。它通过触击灵魂、强烈的舞台效果和与观众的交流,使观众对一些问题能重新思考。所以它是一个教化的戏,一个载道的戏,而不是一部给观众搓背、挠痒痒、捶腿的戏。
记:关于该剧的表现形式,赞成者认为简洁的艺术手法开创了音乐、话剧完美结合的形式,是一次创新和革命,反对者则说是在贩卖艺术,措词严厉的甚至认为是一种戏剧的虚伪垃圾,对此您作何解释?
黄:这实际上牵涉到一个文艺观问题。我认为文艺是载道的,是表达思想的。形式上的追求精致固然重要,但永远是第二位的。《切》剧采用现在的形式出于两方面考虑。其一是这个剧是谈上下古今的,时空跨越大,如把要说的话隐藏在故事情节背后,以情节的推演来揭示主题,则不适于该剧思想观点的表述。所以我们采用一种辩证史诗剧的方法,以朗诵剧的形式,让舞台上的一些意象不断地在现实与历史之间跳来跳去,来传达我们的思想和观念。其二,有人认为这是广场剧,这是夸奖我们把事情说明白了,讲清楚了。以往二十年的戏剧,朦朦胧胧,不明不白,不伦不类,因为缺少思想,故只追求形式上的精致。比如说上次的一次实验戏剧,有人问创作者说你们到底要表达什么,回答说我们要表达“存在的存在”,问者只好不能再往下问了。这是在搞皇帝的新装那一套,我觉得这种话剧已走到了末路了。但是我们认为《切》剧选择了一种最适宜的形式。当然这种形式在戏剧美学里该怎么归类,是个仁者见仁、智者见智的问题,不妨留与大家去讨论。